18may19-XXXXXL 第331章 陇上行(10)

小说:18may19-XXXXXL 作者:榴弹怕水 更新时间:2023-09-16 01:24:05 源网站:xbiquges.com
   春日牛毛细雨中,清河郡历亭城东城上,借着城墙上简易版块木屋的遮护,百十名弩手正在张弩引矢以待,而他们的首领、清河通守曹善成的心腹将领之一,素来持重的副都尉韩二郎也面色发白,望着城外抿住了嘴唇。

  城上的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距离他们大约一百多步的距离上,正对着城门吊桥的官道上,几乎无法遮蔽任何视野的牛毛雨中,正有两队帮骑兵在那里忙活着什么,一队甲骑、一队轻骑,动作随意,姿态放松,只围着干活的几人说说笑笑。

  其中,很多骑士战马的脖子上、马腰后都拴着血淋淋的首级,很多闲置的骡马上还挂着被扒下的衣甲、口袋,很显然,他们是取得了一定战果后才过来的,也正是为此心情不错。

  但总之,丝毫不把城上的严阵以待放在眼里就是了。

  这个距离,是在理论射程之内的,却不是在高效杀伤的范围内,得是诸如修行者在内的绝对好手用特定劲弩、硬弓才能有些成果……而这也正是城墙上的清河郡卒以及守将韩二他们的畏惧所在。

  因为对面两拨军骑士里,那拨轻甲的骑士明显只是边境巡逻队倒也罢了,可另一拨甲骑却人人马上都挂着用皮革罩着的弓,而且人人都是双箭筒,为首一人更是在甲胄、披风之上,额外于肩上披着一件标志性的白色短氅,旁边旗帜上则写着一个斗大的“徐”字。

  作为前线主要对峙参与者,韩二也好,下面的士卒也好,都知道对面是谁——一个绰号鲁郡大侠的成丹境帮大头领。

  唤作徐师仁是也。

  没错,真正需要恐惧的是城上之人。

  不过,那位大头领明显没有擅自开战的意图,他们在原地立了四个木牌,然后各自贴了一些东西,紧接着便轻骑先行开道,依次有序而退。

  韩二也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版屋内,一名明显是刚刚征召入郡卒没多久的年轻人,大概是因为陡然放松下来,反而失了措动了扳机,一支弩矢径直飞出,钉落到了护城河外的官道上。

  这一幕,使得城上城下立即都有了反应。

  “不要乱动,稳住!”韩二反应最快。

  而得益于他一声喊,版屋内居然只有两三根弩矢再度跟了出来。至于城外,徐师仁笑了笑,也止住了下属们的亢奋反应……确实没必要,然后更是摆手催促众骑士们离开。

  骑士们带着喝骂声纷纷上路,徐师仁也翻身上马,轻松驰出。

  城上人见状,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不过,就在徐师仁离开城墙已经快三百余步,距离明显之际,忽然间,其人勒马引弓,回手便是一箭,箭矢裹着宛若实质的断江真气,远远飞来,自墙上来看,简直如同一根淡金色铁矛飞来一般……乃是隔着三四百步,钉在了城门上的石板刻字上。

  这时,徐师仁方才远远仰天大笑,与一众下属彻底驰马而走。

  而城上韩二等人也方才回过神来,晓得发生了什么。

  恍惚中,一众郡卒纷纷低头去看,只见一支寻常箭矢直接扎入城门刻字板石几乎近半尺,根本没有之前宛若铁矛的样子,但如此深入砖石,而且如此之准,似乎更加可怕,不由议论纷纷。

  韩二郎有心阻止这些兄弟乱说,以防伤了军心,但话到嘴边却又沮丧……毕竟,身为一个见识稍广一些的普通人,他很清楚,战场之上,自家这些兄弟包括自己,无论如何谨守本分,面对徐师仁这种武艺精湛的修行高手,都注定只是垫脚石。

  战乱之后这几年,他比谁都后悔少年时没有咬牙去筑基,哪怕只是简单的筑基后不管了,都还有个念想,何至于如此呢?与之相比,自家少时同样没咋学识字,但现在不也慢慢补上了吗?

  城墙上轰然一片,韩二郎回过神来,定了定神,走下了城墙,等了片刻便让人放开吊桥,往官道上对方留下的几个木牌去看。

  原来,为了防备攻城,周围大木都已经伐掉,近城房舍也拆掉,所以木牌乃是帮被迫立上的一个告示板……之前就来立过几次的……韩二郎此时仔细瞧来,前后四份文书,说话方式也都还是典型的帮那种大白话:

  第一张文书很简单,算是制式的,只要临时加上时间地点部队人物就行,已经经历过三四回,说是在距城什么方位多少里地,何处村社附近,发生了官军入侵帮地盘的恶性事件,本着安定乡里,保障春耕,维护商旅的原则,帮大头领徐师仁与河北军政总指挥直属巡骑第十七队联手将其剿灭,现在要城里的官军去收尸。

  看到这里,韩二郎愈发沮丧无力,却又觉得有些怪异。

  且说,整个二月到三月都应该是河北大地最繁忙的时节,因为这是春耕的季节,自南向北,依次铺陈。

  但说起来可笑的是,今年很可能是三年间,河北最安靖的一次春耕过程,没有义军往来“抗击暴魏”,没有官军往来“镇压叛逆”,没有豪强建立坞堡“收拢灾民”。农人就这么战战兢兢的倾尽所有来耕田,似乎要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新一季的庄稼上——就跟他们之前一年又一年重复的那样。

  而所有有权威和力量的人也都老老实实在自己地盘里一动不动的观看着去年已经死气沉沉的田野渐渐恢复生气。

  大河上,甚至渐渐开始出现许久未见的商船,和跨地域的大宗货物买卖。

  没人知道这种怪异的场景为何发生?也不知道这种场景会持续多久?

  前一个问题对韩二郎而言是真的不懂,而后一个问题跟其他人一样,韩副都尉也明白,大家就是一句感慨,并非真的疑问——因为答案可以从到处都在发生的“使者战”,也就是刚刚这张布告描述的内容以及徐师仁的进逼来看出端倪。

  没错,春耕期间,一个极具河北特色的情形就是官道上到处都是那种几十骑军事巡逻队,以及类似配置的份属不同势力、立场混乱、目的不明的使者团队。

  其中,前者非常在意边界的保护,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而后者往往又需要穿州越郡,才能抵达自己真正的目的地……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敌我的复杂情况,经常性的爆发小规模激烈军事冲突,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血腥和死亡,甲胄和弓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田野间的官吏士民,这是战争的间隙。

  当然也提醒了素来耳聪目慧的韩二郎。

  这位清河本地出身的副都尉看着战斗发生的地点,马上就意识到,这场战斗很可能真的是清河郡的官军试图进入平原地界冒险截杀谁,结果被巡骑发现,然后迎来了徐师仁的支援,导致了尽数被殪。

  只能说,曹府君是忠臣孝子。

  韩二郎摇了摇头,继续在雨中看第二份布告,却惊愕的发现,这份布告正是对他之前某个疑问的解答:

  布告以那位总指挥张三龙头的身份来说话,说眼下这个河北能够暂时安定,全是因为帮进入了到了河北。

  因为帮来了之后,首先是大大打击了官军,挤压了东都、河间的军事力量,使得这两处大大收缩防区;而这两处军事力量的离开和帮的抵达也给了各州郡自行发展军事力量的理由与刺激,让他们有机会加强了对各自州郡的控制;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帮做出榜样和表率,严厉处置了圈置人口的坞堡,收编了无处安置的义军,然后又破除万难主动推动和维护了春耕的秩序。

  但是,这种安定只是一时的,暴魏视民为草芥,官府征发无度,世族豪强贪婪无度,肯定不乐意看到河北老百姓过好日子,所以他们很快就会再度尽全力来剿杀帮,将河北老百姓春耕的果实给掠夺走。

  不过也不要紧,因为帮不怕他们,而且会尽快打过去,到时候会烧掉高利债,会减税减役,让大家继续一年年安心春耕,会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既像是吹嘘宣传,又像是安民告示。

  而韩二郎怔怔看了半日,先居然觉得有些道理,意识到自己想法后,却又头皮发麻,赶紧带着惊恐去看第三份文书。

  第三份文书写的内容就简单了,说是帮意在剪除暴魏、安定天下,所以在搞什么施政纲领,于是在这里开诚布公,问政于河北士民,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无论是谁,什么出身、什么身份,对什么有哪种意见和想法,都可以直接去平原郡将陵城找头领谢流云,或者去平原城找出帮首席魏玄定。

  这份文书,其实跟前几日贴出来的求贤布告没什么两样,只是当时报道的对象是什么头领阎庆,而且鼓励所有人不计出身。

  而第四份文书,韩二郎只看了两眼,便整个人呆在当场:

  无他,这是一封劝降文告,帮指责清河太守曹善成强行劫持全郡军民为人质,抵抗帮,只求在在掀起三征的暴魏狗皇帝面前博得虚名,实属十恶不赦,然后直接点名他韩二,要他举城来降。

  韩二郎第一反应就是撕掉这个纸,但一回头才发现,军中几个识字的早已经跟出来,还有几个不识字的心腹也在旁抱着怀好奇来看,俨然是等自己言语来做介绍。

  当然,韩副都尉自己很快又意识到,撕下来反而更糟。

  “张老五,把这第四个牌子拔了,整个送到清河城曹府君那里去……上面的纸碰都不要碰,要亲手交给曹府君!”韩二语气凝重。“要快!晓得了吗?”

  “这么重的事交给俺吗?”已经做到队将的张老五喏喏不安。

  “就是因为重要才要交给你。”韩二郎无奈至极。“因为你是我的心腹……三征以后咱们就是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

  张老五不再多言,只是闷头应下。

  须臾片刻,便着人刨了第四个木牌,裹上油布,放在骡子上,然后亲自引十来骑,直接往清河郡城去了。

  而眼见着对方离去,韩二郎这才心情复杂,转身喊了其他人,往东面去收尸,同时犹豫了一下,却不让人再刨木牌,只是撕了上面纸张……他可不想让军在自己驻防的城外多待,干脆提前给对方省点事。

  “牌子扔这儿,回去跟韩二说,我知道他的忠心,放心吧。”

  翌日中午,相隔数十里的清河郡郡城郡府后院内,牛毛细雨终于稍驻,清河通守曹善成坐在廊下,显得神色憔悴。“让他安心守城,等候军令就是……我之所以用他,就是看他为人持重本分。”

  张老五只是个胆小怕事的,再度喏喏而去。

  人一走,曹善成便坐在原地闭目扶额,丝毫不去看身前的木牌……他不用看都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因为这样的布告不光是清河郡东侧的对峙前线,清河郡内,还有周边州郡的各个交通要道上,都有张贴他这里已经收到了许多份。

  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想到,区区这些玩意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什么求贤令、仁政令、戒严令之类的,也只是老生常谈,不过是贼人到了一定份上自以为是起来了而已,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公告于天下的方式对自己进行人身攻讦。

  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攻讦,是规模越来越大的攻讦。

  事情的滥觞无疑是今年年初那一战,但那时候贼人张三还只是在撤军时在据点里留点揭帖,只说他蹉跎半生,靠着镇压叛军起势,一辈子的荣耀成就都在这里,所以眼里只有镇压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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