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赵军、李宝玉和解臣一起来在张援民家吃饭。

  因为焖了熊掌,所以张援民家屋里,烧的跟蒸笼一样。

  于是,张援民就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几个人一起在院里吃饭。

  三个荤菜,红烧熊掌、烀熊肉炒辣椒,还有酱焖杂鱼。

  这些鱼,是张援民前天下的网,今天下午特意去河里起的。

  网上来各种的小杂鱼,被杨玉凤挤了内脏、抠了鳞,过油以后,使大酱焖了。

  这样做,就使那些小鱼,连头带骨都酥了。

  头伏萝卜,二伏白菜。

  此时地里的白菜还没长心,都是水灵灵的大叶。

  撕一大块白菜叶,夹一筷子米饭铺在白菜叶上,米饭上放裹酱的小鱼,再撕点葱叶、香菜段撒在上面。

  然后,把白菜叶一卷,咬上一大口,这种菜包有荤有素,它的香,当真难以形容。

  赵军不喝酒,就大口地吃着饭包,先吃饱了的小铃铛,连续去了三趟菜园子,专挑大叶的白菜,给赵军往下薅。

  而张援民、李宝玉、解臣三人,一开始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直到他们喝得微醺,赵军才把他们拦下,毕竟明天还得打香獐子呢,喝多了耽误事。

  这三人也都听赵军的话,赵军说完,他们喝酒的频率就降下了。

  解臣喜欢吃熊掌,按他的话是一直想吃,但从来没机会吃。

  听他这么说,赵军等人就劝他多吃。其实这东西,做完了跟猪蹄子差不多,比起熊掌,赵军他们更喜欢吃烀熊肉炒辣椒。

  等酒足饭饱时,天都已经黑了,但几个人越聊越起劲,杨玉凤就在院子里挂起了煤油灯,还给四人沏了茶水。

  直到茶水也喝完了,赵军就准备带着李宝玉和解臣回去,在临走前,赵军对张援民道:“大哥,明天咱不牵狗,你就不用上我家去了,我跟解臣六点半过来接你。”

  “行。”张援民应了一声,但听李宝玉叹了口气说:“我这明天还得上班,香獐子打不上了。”说着,李宝玉还懊恼地一拍大腿,道:“我还没打过香獐子呢。”

  赵军闻言,笑道:“兄弟呀,咱没打过的东西多了。”

  “也对!”李宝玉点头、伸手数着说:“大爪子,咱抓过,但没打过。土豹子、红狗子,这咱都没打过。”

  李宝玉话音刚落,赵军就接道:“悬羊咱也没打过。”

  “悬羊?”李宝玉一愣,赵军小时候听过的故事,李宝玉也听过,但它们俩都不曾见过悬羊。

  这时,那摇着蒲扇的张援民哈哈一笑,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以后,把蒲扇指向远处大山。

  “兄弟!”张援民对赵军说:“你想打悬羊,就得去青石砬子。”

  “哎呀!”赵军一听,忙问道:“大哥,你也知道啊?”

  “嗯!”张援民收扇,点头道:“我爸活着的时候,抓过悬羊。”

  “啊?”赵军瞬间来了精神,问道:“我张大爷还会下挑杆子?”

  “会。”张援民眨了两下眼睛,回忆道:“我老爹活着的时候,抓过鹿,活的。还上兴安岭,抓过犴达罕。嘶……”

  张援民皱眉沉思片刻,才道:“那是哪年,我这喝完酒,脑袋记不清楚了,但我知道双马架那边儿的生产队,让我爸帮他们抓过悬羊。”

  “双马架?”一听这个地方,赵军心中了然,便问张援民道:“那我张大爷给他们抓住了么?”

  张援民摇头,却说:“不知道。”

  “那咋还能不知道呢?”李宝玉问道:“那抓住了,就是抓住了。没抓住,就是没抓住呗。”

  张援民看了李宝玉一眼,然后拿起大茶缸子喝了口茶水,才道:“我老爹回来,我跟我老娘都问他了,可他也不说,就告诉我们别问。”

  赵军一听,心里更明白了,他怕李宝玉追问,便问张援民说:“大哥,你会下那挑杆子不?”

  然后,赵军又怕张援民喝完酒听不明白,便再问他一句,道:“能抓悬羊的那种挑杆子。”

  “会!”

  随着张援民一点头,赵军面露喜色,笑道:“大哥你行啊,这你都会。”

  “是啊。”李宝玉也道:“大哥,你这是深藏不漏啊!”

  一个深藏不漏,正挠到了张援民的痒处,他呵呵一笑,却听赵军问道:“那大哥,你咋没抓过那玩意呢?我听说抓悬羊,可比药鹿挣钱多了。”

  “唉!”张援民叹了口气,道:“那玩意不好整啊,有时候一年都够呛能蹲着一个,大哥要全指抓它,这家里都得饿死。”

  “大哥。”赵军又问张援民说:“那我们要给你打下手呢?”

  “现在不行了。”张援民说:“打悬羊,响叶子不行,那玩意听见一点儿动静就没影。雪溜子也不行,狍子都雪上飞呢,更别提它了。”

  赵军闻言,瞬间明白过来,接茬说道:“那就得等青草没髁呗?”

  “对!”张援民点头,说:“就得等青草没髁,草长一人来高,下啥玩意,悬羊都看不见,这时候才能套着。”

  “那就等明年的!”赵军说着,从板凳上起身,对三人说道:“等明年夏天,咱也抓俩悬羊。”

  ……

  回到家里睡下,一夜过后。

  第二天因为要去打香獐子,所以赵军和解臣四点多就起来了。

  他们起来的时候,就听外屋里,有滋啦滋啦的炸东西声。

  赵军出来,却是一愣。

  只见赵有财在锅台前,正往锅里下茄子块呢,而旁边还有刚过完油的土豆片。

  趁着解臣去外面打水洗脸,赵军凑到赵有财身前,问道:“爸,你这是干啥呢?”

  赵有财冲赵军一笑,道:“给你们做个地三鲜,没吃过吧?嗯?”

  赵有财说着,就见赵军往后退了一步,不禁一怔,然后没好气地说:“你这孩子咋这样?你要上山打猎,你爸给你做顿饭有啥的?”

  说着,赵有财使笊篱把油锅里的茄子块捞出,随手又把旁边的辣椒片倒进油锅里过了一下。

  这时,就听屋外传来了倒水的声音。这时候在外面洗完脸,直接就把水倒地上了。想来这是解臣洗完脸,马上就要进屋了。

  于是,赵军也不跟赵有财兜圈子,直接问他道:“爸呀,你要干啥,你就直说吧。”

  “呵呵……”赵有财呵呵一笑,伸手在赵军肩膀头一拍,吓得赵军往旁一躲。

  赵有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对赵军说:“这两天你要开工资了,多给爸十块钱行不?”

  赵军皱眉看着赵有财,问道:“爸,你要钱干啥呀?”

  赵有财往东屋门口瞅了一眼,见里面没有动静,才小声对赵军道:“保卫组洪老二他家狗下崽子,我打算给他连窝端了。”

  “啊?”赵军卡么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赵有财,道:“爸,咱家那大母羊现在也没奶了,你整回狗崽子,拿啥喂它呀?”

  “你看。”赵有财把脸一板,道:“我说话,你没听啊?”

  赵有财这么一说,赵军明白了,“爸,你意思是连他家那母狗子,你也买来呗。”

  “嗯呐!”赵有财点头,道:“他家那母狗子能撵狍子、獾子,拖几次就成了。”

  赵有财说完,见赵军没说话,便追问道:“到底行不行啊?跟你商量点事,咋这么费劲呢?”

  赵军深吸了口气,指着屋外道:“爸,你看咱家现在,哪还有地方了?你整回一窝狗来,往哪儿养啊?”

  “你那新房子,不有地方么?”赵有财道:“前、后院两排狗窝呢。”

  赵军怪异地看了赵有财一眼,然后笑着说道:“爸,那我结婚的房子,我还没住呢,你让狗住进去,我妈知道了,她还不得给你打出去,跟狗一块儿住啊?”

  “我特么……”赵有财闻言大怒,当即就要举手,但见解臣进来,便把手往头上一按,假装挠头对解臣说:“解臣啊,昨晚睡得咋样啊?”

  “挺好的,叔。”解臣看了一眼赵有财做的菜,笑道:“叔,你这是做的啥呀?瞅着挺麻烦呐?”

  “地三鲜。”赵有财一边使大勺往出舀熊油,一边对解臣道:“你们天天上山打围也辛苦,我给你们添点油水。”

  解臣一听,忙夸赵有财道:“叔,还是你想的周到。”

  也就是这年头,人们缺油水。要再晚个几年,大早晨的就吃这菜,谁也吃不下去。

  夸完赵有财,解臣又对赵军说:“军哥,我叔对你太好了,怕你缺油水。”

  “呵呵……”当着解臣的面,赵军只是呵呵一笑,但心里却想:“他不是怕我缺油水,他是想搁我这儿刮点油水。”

  解臣哪知道这爷俩是咋回事啊,就吃饭的时候,这小子还跟赵军说呢。

  “军哥,我来,算是来对了。这两天,净吃好吃的了,还都是以前没吃过的。”

  “那你就多吃点。”赵有财慈眉善目地对解臣说:“到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叔天天不咋搁家,你要想吃啥了,你就跟你婶说。”

  “对!”王美兰也在旁边说:“咱以后就不是外人了。”

  “嗯!”解臣一边嚼着米饭,一边点头,等咽下口中的食物,才说:“叔、婶,以后家里有啥活,你们就喊我,我给你们干。”

  王美兰闻言一笑,对赵有财说:“你看这孩子多好。”

  “可不咋的。”赵有财响应了一句,然后问赵军和解臣,道:“你们今天还打啥去呀?”

  “香獐子!”赵军答道:“我张大哥发现一窝香獐子,今天去给它们打了。”

  “呀!”赵有财一听香獐子三个字,夹菜的筷子一顿,眼珠一转,对王美兰说:“兰呐,再捯点儿大酱去。”

  “嗯?”王美兰一怔,往那酱碗里一指,对赵有财说:“那不还有那么些呢么?”

  “这昨天晚上捯的。”赵有财把酱碗拿过来,给王美兰看,道:“你瞅这都干巴了。”

  这年头,一没冰箱,二没保鲜膜。

  大酱从酱缸里捯出来,放在碗里,表面那一层的水分会蒸发。

  这样的酱不影响食用,甚至整点温水和和都行。

  可不管刚才怎么说,那都是客套话,解臣毕竟还是客人。所以,此时赵有财如此一说,王美兰便拿过小碗,起身就往外走去。

  下酱需要足日子,还得让酱有个发酵的过程,这就需要高温。

  所以,东北人下酱的时候,都把酱缸放在屋外,能照到太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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