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夏的传统文化中,有不打三春鸟,不吃四月鱼的说法,也有“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盼母归”这样的警句。

  打围这行里,早先也有入春不入山的规矩。

  但从困难那些年开始,就不守这规矩了。那时候粮种也不好,苞米棒子就五六公分,食指那么长,可那都得收集起来,拿去给所谓的老大哥还饥荒。

  一个月就那点口粮,先可着家里劳动力,再可着孩子,然后是老人,最后才是妇女。

  据解孙氏讲,她那时候饿得半夜跑出去撸榆树钱吃。

  但她说这话的时候,解臣嘴牙子都快撇到后脑勺去了。

  这事确实是有,但不是发生在解孙氏身上,而是他们家邻居。

  向阳村不挨山,属于农村。情况比城里好一些,但不如林区。

  靠山吃山,山里有山货、有山牲口,要么氓流子到东北咋都往山里钻呢?

  而就是当年的那种情况,破了入春不入山的规矩。毕竟人都饿的活不下去了,谁还能顾得了那些呀?

  后来随着东北开荒,人们基本上能吃饱了,但大自然出产不像庄稼地,山林一直都是三年一小收、五年一大收。

  当山牲口吃不饱的时候,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出山,奔山民开垦、播种的农田。

  从苦日子过来的老百姓,拿粮食当命。虽说条件好了些,但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还没等丰收呢,就被山牲口祸害了,那谁能干呐?

  那些年头不禁枪,家里没枪的也能找有枪的帮忙。

  这就是所谓的护农。

  永安屯是林场的家属区,周围的农田都是自己开垦的荒地,所以林场不管。要护农的话,也都是谁家地,谁自己想办法。

  而公社、生产队,人家就会组建专门护农队、猎人队。

  但这年头山牲口是真多,而且山牲口偷粮都在夜里,山民们白天劳作,晚上守夜那得多辛苦?

  于是,就有了春猎。

  这个春猎的春,不是春暖花开的春,而是立春以后。

  这个时候,除了熊在树仓子里生完崽子了,其它的像野猪、狍子虽没生产,但都已经怀上了。这时候春猎,是从源头削减山牲口的数量。

  不能说山民不善良,时代不同罢了。

  但看不着也就那么地了,如果像赵军说的,一开膛那血呼啦的小猪崽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谁看着都难受。

  “啊……”听赵军这么说,周春明咔吧下眼睛,道:“野猪是那前儿生崽子?”

  “嗯呐,周大爷。”赵军道:“它跟家猪不一样,它是小雪打圈,完了得清明以后才能生。”

  “哎呦!”周春明在心里算了一下,然后道:“野猪揣一窝,得五六个月呐?”

  家猪可没这么多天,一般是三个多月、不到四个月。

  要么说呢,术业有专攻。周春明虽在林区待了这些年,但他真没了解过母野猪生产的事。

  “嗯呐。”赵军点头,道:“咱要定清明前后,那正好撞上了,那……”

  说到此处,赵军苦笑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周大爷,咋说呢。要定那时候,懂的不能干。不懂的,干一次也就不干了。”

  “啧!”周春明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遇上那情况,看到赵军描述的那一幕……

  想到这里,想到那样的画面,周春明激灵一下。

  “往后推也不行吧?”周春明问道:“四月末、五月一再往后,树叶封门了吧?”

  “嗯。”赵军努嘴点了下头,道:“那时候就影响打枪了。”

  听赵军这么说,周春明心里有些犯难。但他不是个磨叽的人,他知道要办的话就得赶早,就得像人家永兴大队那样。

  “行啊,小军。”周春明轻叹了口气,道:“大爷知道了,一会儿我给楚局打个电话,我俩再商量、商量。”

  “那行,大爷。”赵军说着起身,对周春明说:“那你忙着,我走了哈。”

  赵军向周春明告辞后,与周建军一起从办公室出来,周建军拉着赵军往走出,赵军忍不住问道:“姐夫,咱上哪儿去呀?”

  你不告诉我干啥,但你得告诉我上哪儿呗?

  “小军,咱俩赶紧走。”周建军手往外一比划,道:“咱俩赶森铁小火车去。”

  “不是,姐夫?”赵军一把拉住周建军,问道:“你不上班啦?”

  “我都安排好了。”周建军道:“咱俩早去早回。”

  “你干啥呀,姐夫?”赵军追问道:“有啥事咋的?”

  “唉呀!你就走吧!”周建军也不说啥事,硬拽着赵军出了办公楼。

  赵军一头雾水地跟着周建军,俩人从楼前绕到楼后,走近路直奔林场大门。

  走着、走着,不远处男厕所忽然蹿出一道黑影,冷不丁地吓了赵军一跳。

  那人从茅房出来,就往大门那边跑,周建军下意识地惊呼一声。

  上班时间,这厮鬼鬼祟祟地往林场外跑,怎能不让人怀疑?

  那人没跑几步,听见周建军呼声便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回头跟赵军、周建军打招呼,道:“大哥!大姐夫!”

  “如海呀!”见是李如海,周建军松了一口气,问道:“你干啥呢,贼溜的?”

  “我……”李如海低头,看了身上的衣着,棉袄、林场工服裤子几乎都是新的,但李如海穿着这身总感觉像见不得人似的。

  周建军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紧接着又问李如海说:“如海,那事儿安排咋样了?”

  “放心吧,大姐夫。”李如海道:“明天上午同学们就来,完了彩排一下子就完了。”

  “啊……”周建军闻言,微微皱眉道:“不能掉链子吧?”

  “不能啊。”李如海笑道:“我们入学头一月,基本啥也没干,三天两头就搞活动,那几首歌都唱滚瓜烂熟的了。”

  “咋了的,姐夫?”这时,赵军在一旁很好奇地问了一句。前天他打猎回来,到家就听说李如海出去给周建军办事了。可晚上问李如海,李如海也不说他干啥去了。

  “啊,这不那啥嘛……”周建军刚开口,却见李如海连向自己使眼色。

  周建军一愣,而看到这一幕的赵军,当场质问李如海,道:“咋的,如海?啥事儿还不能跟我说呀?”

  “咋的了,如海?”周建军也问李如海,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

  “能说。”面对赵军的质问,李如海对周建军道:“大姐夫,告诉他吧,我大哥还算可靠。”

  “这什么话?”赵军嘴角一扯,粗暴地将李如海扒拉开,道:“得,得,我特么不问了。”

  “大哥!”李如海急呼一声,而赵军拉着周建军就往外走。

  与此同时,永安中学初二二班。

  正在上课的班主任肖楠被校长叫到门口说了几句话,紧接着肖楠回到班级里,对底下的同学们说道:“我点谁名,谁就上食堂去。”

  永安中学是有食堂的,但这个食堂没有后厨,一般都被当做礼堂来用。

  然后,肖楠就开始一排排点名。她不是谁都点,她只挑学习好的点。作为班长的胡丽娜,不但被点到名字,肖楠还让她组织纪律。因为同去的,还有二年一班和初一两个班的部分学生。

  望着身旁空了的座位,马洋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在肖楠回身写板书时,马洋忍不住举手,道:“老师。”

  “啊?”肖楠手中粉笔不抬,一边继续在黑板上书写,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上厕所就去。”

  到了期末,这学期的课程都已经学完了,正处于复习阶段。

  眼下班里的部分学生被叫走,肖楠连复习都停了,把这学期总结出来知识点写在黑板上,让留下来学生们抄写。而被叫走那些学生都是努力学习的,等他们回来,自己就找留下的学生借阅抄写了。

  反正也不讲课,学生要有上厕所的,肖楠也不想难为他们。

  “不是,老师。”马洋道:“胡……那啥,他们干啥去了?”

  “唱歌去了。”肖楠摁着最后一点粉笔头在黑板上又写了两个字母,然后回身从粉笔盒里拿粉笔时,说道:“林场明天开联欢会,找咱初二、初一的学生排几个节目。”

  这就是李如海给周建军出的招,林场那些老爷们儿五音不全的,合唱唱的实在不成样子,不如找些初中生来个小合唱。

  他这么一说,周建军想起来前天永安中学校长往林场打过报告,想要申请一笔经费组建鼓乐队。

  这份报告,周建军暂时没往上递,正好看看这帮中学生能不能出节目。要是节目像样,这钱可以商量。节目不成样子,那干脆就算了。

  听肖楠如此说,马洋起身,高举着胳膊,道:“老师,我也想去。”

  正准备回身继续书写的肖楠一怔,抬手一指马洋,道:“你快消停眯着吧。”

  说完,肖楠还白了马洋一眼,道:“我叫的那都是学习好的,你自己啥成绩,你不知道啊?你刹愣地好好复习吧,别又给我考个倒数第一。”

  被肖楠一顿怼,马洋怏怏坐下。

  不怪老师伤学生自尊,肖老师才来了一年半,自尊就被自己这些学生给伤没了。

  她带班的第一学期,肖楠可谓是踌躇满志,可没想到第一次期中考试,就给肖楠干抑郁了。

  全年级的倒数第一、倒数第二都是她们班的,而且李如海那个倒数第一拿的毫无悬念、遥遥领先,硬是把班里的平均分拉下去了。

  往后的期末考试、初一下学期期中、期末,倒数第一、第二仍在他们班,并且仍是那二位。

  一年两学期,肖楠硬咬着牙撑下来的。眼瞅要撑不住了,这学期那二位相继参加工作了!

  可正当肖楠再一次满怀希望时,全学年倒数第一又出现在了她们班。

  马洋,这小子以前的学习成绩虽然也不咋地,但也不至于全年级倒数第一。

  之前肖楠和马家人说马洋之所以倒数第一,是张来发、李如海相继参加工作的缘故,可实际上马洋以前真没这么菜。

  究其原因是李如海走后空出个位置,肖楠把马洋调到和胡丽娜同桌以后,马洋成绩才出现了小幅度的滑坡。

  虽然下降的不多,但他之前连山二肋都没上去,这一下滑直接出溜到沟塘子里去了。

  ……

  “啊?那学生明天过来,咱还得安排饭呗?”森铁小火车上,赵军向周建军问道。

  “那可不。”周建军道:“让他们带饭盒,明天上食堂打菜就完了呗。猪肉炖粉条子、干豆腐片炖土豆片,这伙食不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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