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林场大门口,解放汽车绝尘而去,留下各推一把自行车立于原地面面相觑的郑家父子。

  “这都什么人呐!”望着在茫茫夜色中闪烁的汽车尾灯,郑东海道:“开始说在那食堂安排咱们吃饭,完事儿再给咱们送永福去,这……”

  “你闭嘴吧!”郑学坤把车头一掉,没好气地数落郑东海说:“要不是你瞎说话,能吗?”

  “爸,我说啥了?”郑东海一脸委屈,道:“我不就开个玩笑吗?再说了,那姓李的都帮咱们说好话了,那赵二栋也同意加五百块钱就把皮子给咱们,那后来又反悔,说啥非得加一千,这是什么人呐?”

  之前郑东海一句话没说对,惹恼了赵有财。向来爱财的赵把头,连一万五千的巨款都不要了。

  郑学坤也不知道自己儿子随口的一句话,咋让赵有财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连忙起身向赵有财道歉。

  而那个时候的赵有财,表现得十分愤怒,让郑学坤猜测这位赵师傅的儿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郑东海一提才提到了赵有财的痛处。

  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一种可能,郑学坤忙带着儿子一起给赵有财道歉。而这个时候,李大勇悄悄在桌下怼了赵有财一下,然后起身做和事佬。

  他们兄弟俩配合多少年了,李大勇一个小动作,赵有财就猜出李大勇心中所想。

  而这时候赵有财的火也消了不少,没办法啊,他在外头欠一屁股饥荒,不把豹皮卖了咋整?

  于是,赵有财配合李大勇演了一出戏,让郑学坤多出五百块钱,否则赵有财就不卖豹皮。

  郑学坤无奈答应,可他上一秒刚答应,后一秒赵有财就反悔了。

  想起郑学坤说自己媳妇是寡妇,赵有财脾气又上来了,硬是让郑学坤再给加五百。

  双方一番争辩后,郑学坤花一万六千块买下了那张豹皮。本来一万五都成交了,可就因为郑东海的一句话,又多掏出去一千块,郑学坤不生气才怪。

  但眼下,郑学坤顾不上收拾郑东海,因为他们被赵有财丢在山里了。

  就像郑东海说的,一开始赵有财说的可好了,说等交易完了,他让牛军生准备点饭菜,吃饱喝足以后,郑学坤、郑东海坐车一起下山,赵有财要给他们送到永福屯去。

  当时赵有财说屯子里道不好走,给他们爷俩送到屯子外,然后郑家父子进屯一打听就找到徐宝山家了。

  可现如今,郑家父子饿着肚子被扔在林场大门外。此时山里已经黑天了,寒风吹过,郑家父子好是凄凉。

  山路上,由于天黑,汽车速度并不快,但此时赵有财的心却好像要飞出身体一样。

  激动、激动,还是激动。

  眼看赵有财肩膀微微颤动,李大勇忙在旁劝道:“大哥,你悠着点儿啊。”

  “李叔。”开车的林祥顺往这边看了一眼,笑道:“我二叔这是高兴。”

  “那也不行啊。”李大勇道:“以前有个人,考试考当官了,一下子乐疯了。”

  “唉呀妈呀,这样呢么?”林祥顺被李大勇的话吓了一跳,转头再看赵有财,见赵有财激动地身体不住颤动,林祥顺忙道:“二叔,你注意点儿呀。”

  “大哥!”这时,李大勇一把握住赵有财抓着兜子带的手,道:“这钱,你不能就这么拿回去吧?”

  李大勇的话,如一盆凉水从赵有财头顶浇下,赵有财瞬间清醒过来,从兜里拿出一沓钱,对李大勇说:“大勇,我这两回搁你手里拿钱……”

  “行了,大哥。”李大勇按住赵有财拿钱的手,道:“咱哥俩都好说,你现在先别给我了,你给我,我也没地方放啊。”

  说完这句话,李大勇指着被赵有财放在腿上的三角兜,道:“这么大个兜子,拿家不行吧?”

  “顺子。”赵有财转头看向林祥顺,道:“要不先搁你家吧?”

  “搁我家倒是行。”林祥顺苦笑道:“但要让我家燕儿知道了,就得跟我二婶说。”

  “那咋整呢?”赵有财愁眉苦脸,犯愁这钱往哪儿藏。

  “二叔。”林祥顺一边开车,一边对赵有财说:“要不你干脆跟我二婶儿实话实说得了。”

  “那不行。”赵有财把装钱兜子往怀里一抱,道:“那她能给我留千八百的,就不错了。”

  其实这年头一千块、八百块也不是小数了,但赵有财这一年没少花,他感觉剩少了自己不合适。

  “顺子。”李大勇隔着赵有财,问林祥顺道:“你家有没有地方,就把钱搁那儿,你媳妇不过去瞅的?”

  “哎呀……”林祥顺思索着,忽然眼前一亮,道:“我家西屋那囊灶子也不烧,要不给钱顺那儿塞进去,藏炕洞子里得了。”

  在东北,总能见到这样一副场面。人在炕上睡觉,炕头那边贴地有个洞,洞里呼呼着着火。

  这就是东北火炕。

  火炕那个坑洞,本地方言叫做囊(nǎng)灶子。

  囊灶子往里,一趟一趟排烟走热气的才叫炕洞。

  林祥顺家孩子小,一家三口就睡东屋那个炕,西屋那个炕一般不烧。

  林祥顺建议把钱顺囊灶子塞进灶坑,那地方没谁会去扒、会去看。

  “你可拉倒吧。”林祥顺话音刚落,就被李大勇打断,只听李大勇道:“哪天你不搁家,春燕儿搁家烧炕,一把火都给燎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听李大勇这么说,赵有财连连摇头。

  “这么多钱,还不能放柈子垛里。”李大勇嘴里叨咕时,林祥顺忽然又想起一个地方,忙对赵有财说:“二叔,你记着花小以前搁我家前儿,给它整那个狗窝不得?”

  花小最开始是林祥顺养的,后来赵军说喜欢,林祥顺才把那狗牵到了赵家。

  此时他这么一提,赵有财脑海中瞬间闪出林祥顺家后院东北角。

  林祥顺是林场司机,家里不缺建材。那狗窝是用红砖、黄泥砌成的。因为狗窝门前地势低,林祥顺特意把狗窝门往上调。

  这样一来,门高、内里低,不到狗窝前往里瞅,根本看不着狗窝里啥情况。

  从把花小给了赵军,林祥顺也就不养狗了,这么些年那狗窝一直闲置着。大冬天的,徐春燕没事都很少去后院,更不会去那狗窝前。

  “哎?”赵有财眼前一亮,道:“你别说,那狗窝还真行,先放那里头搁两天,完了我再找地方。”

  商量好藏钱的地方,三人皆大欢喜。而此时,永安屯外东大沟,河面上赵军等人正在往水里下地笼。

  只见地笼展开在旁边的冰面上,解臣拿起地笼尾端送其下水时,对面冰面上李宝玉用铁锹撮半锹雪扬在地笼两节中间的网上。

  雪遇水成冰沙状态,压着地笼往水下一沉,将冰面上地笼的下一节带入水中。

  另一侧的李宝玉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很快一个二十几米的地笼下入河水当中。

  地笼口这边,留有长长的鱼网线,赵军将它缠系在一根三四米长的木棍上。

  然后,赵军把木棍插在水里,一头露在水面上。

  这是做标记,起地笼的时候知道应该从此处下手。

  下好地笼,众人一起奔之前下网的地方去,起网同样是技术活,周建军自告奋勇蹲在冰面上起网。

  他离水有一米远,脚前冰面上铺着一个麻袋,这是怕鱼上岸万一脱网,如果在冰面上,一弹就跑了。有个麻袋,能增加摩擦,防止鱼扑腾。

  周建军拽动网线,双手前后交替,动作丝毫不急。

  此时旁边的人看不出周建军用力,周建军手上力道柔和,渐渐地将网拽出水面。

  下网时,一个浮子对一个坠子,起网是仍是一个浮子对一个坠子,浮子、坠子汇合在一起,渔网卷起将鱼裹粘住。

  这张粘网二十七八米左右,当周建军拽上来三四米时,一条鲤鱼出现在众人眼前。

  天黑之前,一帮人就在河面上点起了松油火把。

  在火光照耀下,众人围在周建军身后,七嘴八舌地呼喊着。

  “鱼!”

  “鱼!”

  “哎呦我艹!”

  鲤鱼不大,也就一斤来沉,从头到尾二拃长,在粘网上弓着身子,背鳍、胸鳍、鱼尾刮在网上,让它挣脱不掉。

  随着渔网裹鱼上岸,周建军左侧的解臣、马洋伸手,将那鲤鱼从网上摘下。

  这时,马洋一手握着鱼尾上,一手拇指、食指扣入两侧鱼鳃,将鲤鱼死死抓在手里。

  早在起网前,赵军、李宝玉就往大盆里装了水。此时李宝玉撑着一个尼龙网兜,在马洋把鱼放进网兜后,李宝玉将网兜带鱼一起扔进装水的盆里。

  就在二人装鱼时,又一条鱼上岸了,又是一条鲤鱼,和刚才那条差不多大,韩大名动手把鱼从网上摘下。

  “哎?建军。”站在岸边马大富看到鱼获,忍不住和周建军交流经验道:“这里头,鱼真多呀。”

  这网才下里一个半小时,就连续见鱼,说明这条河里鱼不少,要是把网沉在水里两天,那鱼获会更惊人。

  周建军刚要答马大富的话,忽然手上一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水下与自己挣网。

  周建军眼睛一瞪,忙喊马大富说:“马叔,你看呐!”

  周建军招呼的是马大富,但他这么一喊,所有人都水里望去。

  可此时只见网被周建军缓缓从水中拽出,却不见有鱼。

  “哎呦我艹!”马大富惊叹一声,伸手从周建军刚拽上岸的渔网上摘下一样东西。

  众人一看,齐声惊叹:“哎呦我艹!”

  “这么大鳞!”解臣惊呼一声,只见马大富手里捏着一片鱼鳞,那鱼鳞跟马大富大拇指的指甲盖差不多大。

  这么大的鳞,鱼得有多大?

  周建军继续拽网,此时众人能看到粘网浮子这边不住地抖动,应该是有鱼在水中与周建军较劲。

  周建军双手很稳、动作很柔,随着网渐渐出水面,大伙看到了水下的鱼影。

  很快,鱼头出水,众人见状,又忍不住一阵惊呼。

  还是条鲤鱼,且不说鱼头多大,单看鱼嘴、下巴都发红色。

  “建军,用抄网不?”马大富在旁喊了一声,他手里一直拄着抄网,就是等大鱼时,为了避免大鱼脱网而做的准备。

  “不用,马叔。”周建军自信地笑道:“它跑不了。”

  周建军说话时,鱼大半身子已上岸。

  这条鲤鱼,从胸鳍往后,鱼身两侧鳞片发黄。

  这与它鱼嘴发红一样,都是野生鲤鱼的特点。

  这年头,这种鱼不值钱,但要放在二三十年后可就了不得了。

  这时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即使周建军说不用帮忙,马大富也将抄网探进水中。

  那鱼身裹着粘网,抄网捞不住它,但马大富将网口挡在鱼尾下,防着大鲤鱼逃脱。

  当大鲤鱼上岸的一刹那,李宝玉、解臣、马洋都扑过去,两人按着鱼身,马洋动手摘那罩着鱼头的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等把鱼头摘出来,马大富的抄网到了,将鱼大头朝下的收入网中,李玉宝他们才摘鱼身上的粘网。

  这条大鲤鱼,得有九十公分长,将近一米了,马大富掂量一下,估摸得有十斤朝上。

  就在马大富端着抄网向水盆那边走去时,赵军忽然叫住了马大富。

  “大爷。”赵军道:“晚上上我家吃呗?”

  “上你家……不得了。”马大富略带迟疑地说:“你大娘搁家都做好饭了。”

  “我大娘做饭,让她跟玲儿吃。”赵军笑着说道:“你跟小弟上我家去,完了让我妈把这大鱼炖了。”

  “马叔啊!”这时,周建军在那边喊道:“走吧,今天抓这么大鱼,咱不得喝点儿啊?”

  “行!”马大富闻言低头看下网里鱼,抬头笑道:“那就喝。”

  “大春叔、老名叔。”赵军招呼韩大春、韩大名道:“咱们都去哈。”

  韩家兄弟跟赵家人不客气,他们也不是为了口吃的,而是大伙聚在一起热闹。

  眼看众人都答应了,赵军把那十多斤大鲤鱼单装在一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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